雪沁在天牢中呆了三天,这期间内,每日都会有大夫前来换药,除了从不与之对话,身体零零碎碎的伤口倒是都已结痂。
没有人告诉她外面的情况,更没有人会来探望她,仿佛被全世界遗弃在这里,每夜的梦魇都更为凄厉。
第四日清晨,天牢里突然冲进批侍卫,不由分说打开牢门,将她拉扯着要带出去。
“你们是谁?要带我去哪!”
雪沁对这场面下意识的胆颤,拼命挣扎要逃脱,可又哪是众多侍卫的对手,最终被几人架起塞进牢外马车。
直到一路颠簸停下,她才真正看清,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建筑,竟是盛国的皇宫!
“姑娘请随我来。”一宫女打扮的婢子迎上前来:“二皇子在等您。”
“萧然哥?”雪沁诧异道,连忙抓住她问:“他现在状况怎样?伤好了吗?”
“姑娘莫急,待会自会见到。”那婢女不再多言,转过身便沉默领路。
雪沁身上还穿着囚衣,心中无数个疑点却不知从何问起,只好跟在身后,警觉其中有诈。
谁知那婢女领真将她领到座名叫长信宫的地方,推开间屋门,里面床榻间躺着的正是萧然。
“萧然哥?”雪沁连忙跑上前,见他脸色惨白,却还意志清醒。
“沁儿?真的是沁儿?”萧然说话已有气无力,瞧她来虚弱的笑了笑:“我等了你好久,你终于来了。”
“怎么会这样?怎么会变成这样?皇帝都不给你医治吗?”雪沁急得快要掉下眼泪,仔细一摸,对方居然身子也是滚烫。
“这不都拜公主你所赐!”一洪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她回头去看,已见这宫殿内所有人整齐跪下高喊:“恭迎皇上。”
盛国皇帝....雪沁微眯起眸子,下意识捏紧拳头,童年随父皇觐见的记忆还并未消散。
萧凌修一双宛若毒舌的眼眸瞄过她脸颊,冷哼了声,挥手让御医进来,先为萧然诊治再说。
“沁儿....”萧然见众人涌上,一时慌乱呼喊,深怕她又被带离。
“放心.....”萧凌修缓缓出声,看向雪沁的目光却更是阴冷:“她从此哪都不会去,就在这儿陪你。”
萧然听父皇如此说,才总算放下心来让御医诊治,而后者,却踱步来到女人跟前,仔细打量许久才轻笑道:“公主好手段,将我皇儿迷得晕头转向,竟说不见你就不让御医碰。”
雪沁担忧的朝萧然看了眼,却身体紧绷,竭力压下心中恨意。
若说孟天涯不过是个马前卒,那眼前这个,却与她是真正血海深仇。
没有盛国皇帝无穷的贪念,西凉那几十万将士,又怎可能枉死沙场!
“哼,”萧凌修不知是否看穿她心思,身上骤然一阵杀气,咬牙恨道:“若非你还有点用,朕早将你五马分尸。”
“呵,那便谢你的不杀之恩。”雪沁冷笑,无心与他多说,转而来到床榻边。
此刻萧然已被重新包扎,伸手握住她,朝萧凌修恳求道:“父皇,我已决意与沁儿离开,还望您能恩准。”
“放心,等你好些,我自会放你们走。”没想到萧凌修竟答应得爽快,可眼眸分明无一丝温度:“你自己好自为之。”
雪沁惊异的看向那盛国皇帝,但对方只瞄她一眼便高声道:“太医院必要尽力为二皇子养伤,由这女子贴身照顾,其余人等退下!”
说完,众人跪地接旨,萧凌修却转身踏出宫殿,只留下她与太医留在屋内。
雪沁只觉得此事疑点重重,可萧然却笑得开颜,拉住她手欣喜着:“太好了,沁儿,你等等我,等我伤势转好,我们便可离开!”
她眉头紧蹙,轻拂过对方发梢,心中却越发觉得蹊跷,只好笑了笑先哄萧然休息,一等太医们开药散去,就独自行去前殿。
萧凌修为那西凉宝藏执着几十年,怎可能轻易放过,可究竟打了什么算盘,她却根本看不透彻。
月影已上枝头,雪沁找来件宫女衣衫,趁着夜色伪装前行,刚到前殿边便赶紧找个暗处躲避,眼前竟是孟天涯正跪在门口,往地下磕头。
她瞪大眼睛,却听不清楚对方究竟说些什么,只见宫人抬来木条凳,孟天涯自行趴下,让侍卫一棍又一棍责打。
雪沁震惊的捂嘴,深怕被人发现,只听见那男人每被打一下,便高声嘶喊:“谢皇上成全!”
那天正巧是十一月末,小寒。
晨时,孟天涯搭上件紫貂皮长披风,顶着雪雨驾马跑往皇宫。
皇上已三日不曾见他,可除了去宣政殿外继续等待,如今已没有更好的法子。
大半年前,突厥屡次侵扰盛国边境,他作为镇远将军领兵围剿,大胜而归,一时间举国欢庆,风光无两。
萧凌修看似尤为高兴,特令在宫中举办庆功宴会,邀他将同父异母的弟弟孟冲一同请入宫中热闹,还允诺也要见识孟冲的才华,将来重用。
却就在当日,宴会过半时,孟冲不知怎的,竟独自走到后宫寝殿,鬼迷心窍轻薄了良妃宫中婢女。
良妃撞破后,立马禀报皇上,萧凌修当即震怒问罪,将孟冲押至大理寺审讯,直至今朝都无法重见天日。
孟天涯翻身下马,一刻不敢耽搁往宣政殿走去,连拳头都下意识握紧。
李公公像是已等候多时,站在殿门前,表情一改之前敷衍:“孟将军呀,皇上等候多时了,您请吧。”
孟天涯心中一沉,道谢后加快步伐走进殿内,萧凌修果然坐在龙椅上,正端着杯香茶低头品茗。
“臣参见皇上。”他抱拳跪得端正,可对方却似未听见般,依旧不紧不慢喝着手中茶水。
“臣一时松懈让囚犯被劫,更令二皇子受伤,此次特来请罪。”
孟天涯指甲陷入掌心,今日萧凌修突然改变主意,他便知道凶多吉少,但有些事却不得不做。
“哼,”萧凌修轻嗤一声,放下手中茶碗笑得揶揄:“你还知道?”
“臣请皇上责罚!”孟天涯头埋得更低,却咬咬牙又说道:“但责罚前,臣还有一事求皇上恩典。”
“还学会与朕讲价?”萧凌修像毒蛇般得眸子瞄过他背脊,闪出阴冷的光:“孟将军果真本事越来越大。”
“臣不敢!”孟天涯目光晦暗,却越发坚定:“此次劫囚车,虽是乃二皇子所为,可臣与之交手时竟不慎伤了皇子玉体,心下愧疚,就此打算辞去官爵,回家中陪伴亲人。”
“哦?”萧凌修像是见了什么趣事,表情里也看不出端倪:“孟将军是准备辞官?”
“是....臣.....”还不等他说完,对方已故作惋惜的打断:“可这奥古还未找到,猛将军的弟弟可如何是好啊!”
孟天涯心中一惊,指尖霎时刺破手掌,立马噤声不敢再言语。
当初,他之所以出兵西凉,便是因为孟冲霍乱宫闱,被定了死罪。
他连夜跪在殿前求皇上再细查此次,得到的答案却是,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西凉,孟冲之过既往不咎,否则秋后处斩。
“求皇上开恩。”孟天涯无奈的闭上眼睛,背脊打得笔直,却不再求他彻查。
他爹虽偏心弟弟,可却也不会在此事说假话,孟冲宣称当初领路的婢女是受自己指使,到地方就被灌了碗**。
而此刻再去回想,唯一可能让宫女撒谎陷害孟冲,并真正得利的人,恐怕就是萧凌修本人。
让孟冲之罪控制自己,拿下西凉,得到奥古,外加事后还有把柄,不令武将功高盖主,一箭三雕的计策,确实可怖。
“呵,其实你做的也不错,竟然设计骗那伽耶·雪沁动心,当真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西凉。”
萧凌修笑得慷慨,甚至踱步到孟天涯边上爱惜道:“论毒辣,孟将军确实出类拔萃呢。”
“臣羞愧!”孟天涯手中早已血肉模糊,闭上眼念起雪沁绝望的表情,心脏一阵抽痛。
当初孟冲身陷混沌,爹情急下想起雪沁幼年与他情谊,逼他用这法子取得对方信任,一举歼灭,否则他娘......
“算了,既然你拿不到奥古,朕便自有打算。”
萧凌修冷笑声,微眯起眸子不知在打什么主意:“说来如今孟将军手握百万雄狮,又声望颇高,听闻百姓都传你是武曲星下凡,自带神力呢。”
孟天涯一听便知对方意图,立马拿出虎符说道:“只要皇上愿放了冲儿,臣愿交出虎符辞官远走,再不踏足中原一步!”
“哦?孟将军倒是识相。”萧凌修皮笑肉不笑,像是这并不够。
“臣害二皇子受伤,理应该罚,如今自去殿前领杖责五十,谢皇上成全之恩。”
说完,孟天涯跪拜后起身朝殿外走去,当真让抬来木条凳,叫侍卫为自己杖责,绝不要手软。
萧凌修也慢悠悠踱步到宣政殿门口,眼看着那一声声喊着“谢皇上成全”的大将军,突然笑了,摸摸自己扳指不疾不徐的说。
“孟将军知道吗,朕今日,刚把雪沁送给了皇儿,你说....这夜黑风高时,他们孤男寡女,究竟会做些什么呢?”
话毕,侍卫第五十仗已落下,孟天涯突然“噗!”的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,染得宫殿台阶腥红斑驳。
完本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