偷鱼老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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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怕装进袋子里划破了，水漏出来鱼死了，还特意拎在手上，垃圾只收了一半就没管了，三两步冲回了家。

　　我听着她咚咚咚上楼的声音，忍不住笑了。

　　看吧，我给过她机会的。

　　我正常下楼，在看到自己车把上空无一物的时候假装着急，忍不住还拉着路过的人问询。

　　来来往往的都说见过，但不知道去哪了。

　　我双手一摊，脸色发白。

　　「糟了，这可不是一般的鱼，我得赶紧找回来！」

　　说着，我就拔腿往物业跑，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副企图调监控抓小偷的样子。

　　跑出大家的视线后，我不慌不忙离开了小区。

　　因为我知道，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楼上老太太耳朵里，她在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鱼后，怕是更不会还我了。

　　晚上，我手提大喇叭转了回来，挨楼挨栋的播放提前录好的音。

　　【哪位大哥大姐见我摩托车上拴着的鱼了？此鱼有毒，不可食用！请尽早给我还回来，谢谢！】

　　大喇叭轮流滚动播放发表，我也不厌其烦的一圈圈转着。

　　幸亏我们小区不大，否则我迟早得跑断腿。

　　我妈不知道我在干啥，打电话催我回去，我微微一笑：「瞧好吧您~」

　　又兜了几圈，吸引了一些晚上出来散步遛弯的大爷大妈，他们关切的问我怎么了。

　　我故作沮丧道。

　　「害，我买的观赏鱼挂在车把上，怎么就丢了呢？也不知道是被谁偷了！我这可不是掉在地上的垃圾，一看就是有用的，真不知道谁手这么快！」

　　大家三三两两的说了起来。

　　【什么鱼啊？贵不贵？你咋能忘记拿呢？】

　　我挠了挠头。

　　「我手里拿着快递来着，想着一下就过来了，可谁知道家里管道破了，修了一上午，等我下来的时候就没了…我也不知道自己车上的东西还有人偷啊！」

　　【你说有毒？那应该不能吃吧…可能是有的人拿回去养着呢？这东西你也说不明白啊，你叫它它又不会答应！】

　　我点点头。

　　「是啊，要是完全不能吃也就算了，可这个鱼比较特殊，它能吃啊！还是那种五星级米其林餐厅的高档食材……唉，实在找不到的话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了，没办法，小区治安不好，这能报警不？」

　　【还能有谁啊，我看是1号楼那个三只手吧！今年冬天的时候她还偷过我冻在窗户外面的肉呢！我家可是二层！也不知道她咋拿到的！小伙子，你要不报警吧？】

　　我恍然大悟。

　　「甭提了，她之前偷过我的手套，我还报警了呢，人家给我剪烂了才还回来，天天在楼上吵闹，我妈好声好气的找她沟通，人家直接打了我妈一顿……唉，我可不想跟那种人扯上关系了，太可怕了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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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们讨论的声音渐渐变大，我甚至能看到我家楼上窗户上探出来的那个脑袋。

　　行，目的达到了。

　　是的，鱼有毒，我可是提醒了，她要是自己作死那跟我也没关系了。

　　又闲扯淡了两句，我打开了喇叭转了最后一圈，光荣收声回家。

　　等忙完这一切回去后已经不早了。

　　我妈皱着眉看我。

　　「你这是干啥去了？你丢了鱼，什么鱼啊？」

　　我掏出手机给她看。

　　「这是我托刚子给我买的河豚，这东西丢了，可难说啊…」

　　我妈愣了愣，像是想到了我的招数，忍俊不禁之余也有些担心，问我会不会弄出人命来。

　　我摇了摇头。

　　「那我可不敢保证，不过只要她听我的，把东西还回来，就不会出人命。」

　　9

　　一语成谶。

　　没几天，我家大门被人砸得啪啪响。

　　我从猫眼一看，乐了，这不就是偷我鱼的邻居老太吗？

　　此刻的她哪有前几天嚣张的样子，一双眼哭得有些红肿，头发凌乱，身子更驼了。

　　我开开门，无辜的问：「怎么了？」

　　看到我的瞬间，老太太指着我破口大骂。

　　「就是你毒害我孙女！我虽然不喜欢她，可她也是我程家的一条生命啊！现在因为你的鱼死了！你赔，赔我家的孩子，杀人偿命天经地义！我孙女死了，你也别想活！」

　　说着，她就要往我身上撞。

　　我下意识的飞起一脚，直接把她踹的坐在了地上。

　　老太太愣了，哭的更伤心了。

　　「我真是作孽啊！本来在车上捡到几条鱼，还想着给我孙女改善伙食，专门切碎炖了鱼汤给她喝！我舍不得喝，我也不让那个贱女人喝，几条鱼全给了孙女和我儿子！现在好了，我孙女死了，我儿子更是躺在医院生死未卜，说是什么呼吸衰竭…我真苦啊！命苦啊我！」

　　「谁能知道那条鱼有毒呢？都是你！你买条有毒的鱼放在那儿等我拿，你的良心不会痛吗？你害的我妻离子散，害的我失去了我的孙女，马上也要失去我的儿子了！我…我跟你拼了！」

　　说着，她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前冲。

　　我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，直接报了警。

　　警察来的时候，也围上了不少路人，而老太太还在我家门口坐着哀嚎，她把事情翻来覆去一直重复，大家听到的都快背会了。

　　看到警察来了我才开门，躲在他们身后，无辜的替自己伸冤。

　　可我还没说两句，老太太又开始了，她坐在地上，瞅准没人搭理她的功夫，扑上来就像疯狗似的要咬我，可我闪的快，她一口咬在了一个小警察身上，疼的人家龇牙咧嘴。

　　我翻了个白眼。

　　「大妈，知道的你是偷回去河豚做了鱼汤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了疯狗肉呢！这是干嘛啊？真是的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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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看调解无果，自己人还受了伤，警察面色不善地将我俩又带了回去。

　　不得不说，自从跟他家挂上钩以后，这派出所我也成了常客，三天两头就得去调解一下。

　　可每次，都不是我的问题呀！

　　只听大妈的一面之词，我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，不仅故意把有毒的鱼放在外面勾引她去拿，而且还让她炖了汤，毒死了自己的孙女，毒坏了自己的儿子，我这种罪人，放在古代应该受千刀万剐之刑。

　　可警察又不是傻子，看向我，想听我的解释。

　　「警察同志，我可是真冤啊！那河豚是我买来观赏的，不过一会功夫没拿竟然被人偷了！我还叫苦连天呢，杀人的罪名怎么能往我头上安呢！再说，我的东西挂在我的车把上，也没掉地上，怎么就成我勾引她捡的了？是我拉着她的手让她捡的？还是我拽着她非要让她做成鱼汤的？自己贪小便宜吃大亏还来找失主，脸皮真是厚到一定境界了！」

　　「再说，她就算不认识河豚，回去以后不能搜一下吗？我哪知道这么普通的鱼都有人不认识的？自己吃坏了中毒，跟我可没关系啊！丢失的那天晚上，我可是在小区里转了好几圈提醒过的！邻里邻居都能给我作证！」

　　说着，我掏出自己那天晚上拍的视频。

　　视频里，我一手提着喇叭一边在小区里转悠忙个不停，喇叭声响彻云霄。

　　【哪位大哥大姐见我摩托车上拴着的鱼了？此鱼有毒，不可食用！请尽早给我还回来，谢谢！】

　　是的，我足足溜达了好长时间，才跟大家开始聊天的。

　　当然，那些谈话我也录下了，有关“三只手”的罪证也都在我手机里。

　　这下，老太太脸色苍白，瘫坐在椅子上道。

　　「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有毒啊…我还以为你是想要回你的鱼才这么说的……你不是说了吗？这鱼很贵，是什么果其林餐厅的食材…」

　　我点点头。

　　「不好意思哈，是米其林餐厅…我说的没错啊，河豚是有毒，可它本来也就能吃，是你不会弄罢了。不过更关键的，是你自己的贪心和愚蠢害死了你的孙女和儿子，关我屁事？」

　　老太太嗷一嗓子哭了出来，撕心裂肺。

　　10

　　不知道哪方高人指点，我出去抽了根烟再回来的功夫，老太太竟然跟警察提出要起诉我。

　　我惊呆了，还有这种玩法？

　　无视我呆愣的表情，老太太像变了个人似的跟警察侃侃而谈。

　　「那贱女人…我儿媳妇跟我说，这种情况我是可以起诉他的！他犯的是过失杀人罪！就算不能要到钱，我也能让他住进去，给我儿子和孙女忏悔！东西是我拿的不错，但是鱼是他买的！河豚作为危险鱼类，买卖河豚是犯法的！我要让他血债血偿！」

　　我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，她这儿媳妇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，他们一家子成天压榨她、家暴她，她还给人家出上主意了？！

　　但我总不能表露出来。

　　我试探性地问警察。

　　「像这种情况，我可以也起诉她吗？她偷了我的东西，难道不是盗窃罪吗？」

　　警察沉默了一会，慢条斯理的道。

　　「正常情况来说的话，你可以提起反诉，不过这情况就不归我们管了，你们还是自己去解决吧。今天的调解……」

　　老太太果断起身：「我接受！」

　　临走的时候，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。

　　「你等着，我一定会让你住进去的！」

　　离开以后，我也有些后怕，当即联系了我一个律师朋友，听了我的诉求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。

　　「好说，既然你都开口了，我肯定得帮你这个忙。别说你这了，就连经济犯、杀人犯我都有过成功的先例…」

　　我松了口气，按照他提供的东西准备证据。

　　等准备得差不多时，我也成功收到了法院送来的传票——

　　这点老太太还是不错的，说到做到，说要起诉我就起诉我，只给我留了一周的时间，传票就送到了。

　　我笑嘻嘻收下，一点不担心。

　　倒是我妈，为我这件事着急上火，三天两头不是牙疼就是脑袋疼。

　　我只能一边安抚她，一边加快自己这边的进度。

　　朋友告诉我，虽然贩卖河豚确实犯法，但也得具体看案情分析。

　　我这个事儿里，我买回来主观是为了观赏，可不是打算来吃的，再加上我朋友虽然是从国外购买的，但也是在正规厂子里入的，确实符合当地的标准。

　　也就是说，他不仅能成功把我摘出去，而且还能让老太太承担盗窃罪和过失杀人罪——

　　真正犯罪的人是她，不是我。

　　我松了口气。

　　开庭那天，我们坐在被告席上，原告席上不仅是那个老太太，还有她的儿媳妇。

　　这是这么长时间来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，看起来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，露出的半截胳膊上甚至还有因为家暴造成的淤青。

　　与身上伤口不同的是，她的神色似乎很平静，完全不像一个死了孩子、老公也半死不活的女人。

　　像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，她抬起头看向我，末了给了我一个笑容。

　　她笑得我浑身难受，总觉得怪怪的。

　　律师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申诉，你来我往的打了好久的嘴仗。

　　鉴于我证据准备的非常充分，不仅有物证，还有大量的人证，小区那些闲来无事的大爷大妈非常乐意给我作证——

　　我丢失当晚确实告诉他们东西有毒，并且满小区的要回我的鱼了，声音之大，她根本不可能听不到。

　　除非，人家根本不想还呢。

　　老太太一听脸色就变了，当庭怒骂。

　　「你们他妈的就是一伙的！你早看我不顺眼了是吧！老娘不就抢了你点东西吗？至于吗？」

　　她针对的人，赫然就是当初给了人家一板砖的捡垃圾奶奶。

　　奶奶愣了愣，看着她摇了摇头。

　　我明白她的意思，善恶到头终有报，不是不报、时候未到。

　　11

　　磋磨了一段时间，判罚还是下来了。

　　还是按照我们当初设想的那样，老太太被判了盗窃罪，但过失杀人算不上，最终还是去蹲了局子。

　　时间不长，还不到三年。

　　听说她儿子最后还是抢救无效死了，医院给老太太打电话她不接，给儿媳妇打电话也不接，最后没办法只能先暂时放到停尸房里，等什么时候联系到家属了什么时候再进行后续处理。

　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不免唏嘘，谁能想到两条人命就这么断送在老太太手里了呢？

　　没过几天，我听到楼上收拾东西搬家的声音，拉开门看了一眼，儿媳妇站在我家门口指挥着工人正在搬贵重电器。

　　我亲手把她婆婆送进监狱的，看见她的时候也难免有些尴尬。

　　「那个…你这是要搬家啊？」

　　女人点了点头，回过身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。

　　「我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了，但还想跟你说句话——虽然我们素昧平生，但还是谢谢你，谢谢你救了我。」

　　谢谢我？救了她？

　　我呆若木鸡。

　　女人看了看车票和来来往往搬家的工人，大概时间还早，给我解释了起来。

　　「其实，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，我是J省的，几年前被人贩子拐来的。只花了五万块钱，我就被卖进村当程大勇的老婆去了，老女人囚禁了我一年，试图让我给她生孙子，我都宁死不屈。后来，程大勇说他爱上了我，我可以不愿意给他生孩子，他给我时间让我想开。」

　　「你说，我一个人在村里人生地不熟的，婆婆还每天打我，能怎么办呢？我只能妥协，假意自己喜欢上了他，跟着程大勇一起离开村子，跟人北上做生意。他怕我跑了，每天用铁链子拴着我，但却饿不死渴不死我。后来时间长了，他也就没耐心了，我还是怀了他的孩子。」

　　「十月怀胎，我生下了女孩，我婆婆非要来照顾我，程大勇拗不过只好同意了，来了以后她更加变相的开始折磨欺负我，成天嘲弄我没有生儿子的命，甚至在我月子的时候把程大勇跟我关在一个屋里，强迫我俩睡觉生二胎。」

　　「你说，他们一家这样的人得了报应，你把我救了出来，我不应该谢谢你吗？」

　　我目瞪口呆。

　　从来没想过电视里发生的事儿会出现在我自己身边，原来被拐卖真的会发生，原来她们的生存环境这么艰难！

　　女人摇摇头，笑了。

　　「比起其他被拐卖的，我算运气很好的了。其实那天我婆婆捡回去你的河豚，我一眼就看出来了，她们是村里人不认识，可我不是。我厌恶婆婆、厌恶程大勇、甚至厌恶那个孽种，你说，有一个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，我会阻拦吗？我没说话，只是说自己不想吃饭，给她省下了口粮，婆婆自然高兴。可我没想到，她自己竟然也舍不得吃，全给了他俩！你的河豚虽然只毒死两个人，不过也够用了。」

　　「你的手套是我剪的，就是为了拉起你的仇恨；起诉你的主意是我出的，但我相信，能想出用河豚拿捏她这种办法的人怎么会是一般人呢？果然，你和你的律师朋友让我死去的心又活过来了。看，他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地远离了我的生活。我想去一个新的城市生活，忘记自己这段经历，开始新的人生。我…是真的感谢你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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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看了看表。

　　「行了，车也装得差不多了，希望你过得开心，不要同情我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。」

　　说完，她扬长而去。

　　我呆愣在原地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　　我想过这个女人的身份，也想过她是一个备受这个家庭折磨的女人，却没想过连自己都是她计划里的一环。

　　一双手套、一次打架、一碗鱼汤，她成功不费吹灰之力让自己脱困。

　　我突然感觉遍体生寒。

　　不过，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
　　她说得对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。

　　后来，那一家子搬走后，我楼上房东又租给了一户人家。

　　一家五口，婆婆、公公、老公、妻子和儿子。

　　我们打过几次照面，看上去都是知书达理的人。

　　听说公公还是退休老教师，老公是开飞机的，妻子是外企员工，一家四口的钱供养孩子，每个月大概也能剩不少。

　　按理来说这已经是顶配了，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生活。

　　可夜里总能听到老爷子怒骂儿子一家三口的声音。

　　我盯着天花板上传下来的声音，甚至能感受到他砰砰砸东西的动静，生怕薄薄的天花板禁不住摧残，他把什么东西丢到我床上来。

　　忍不住戴上了眼罩，又戴起了耳机。

　　妈的，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？！

　　楼上就不能来点正常人吗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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